Thursday, April 12, 2007

三萬五千英呎高空上的真心話大考驗(上)

她的淚水無預警地滴下。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她猛然抬頭,直視著我問道:「同樣身為女人,你覺得,什麼事對一個女人的打擊最大、傷害最深?」

被她毅然無保留的目光以及這個問題背後可能代表的巨大傷痕所震懾,我遲遲不敢、也不願作答…不知道對話將被帶往什麼方向,這一刻,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將不是一場普通的社交會話…

三萬五千英呎高空上、四個半小時航程中,她和我比鄰而坐。她是一個帶著小孩,一會兒念英文故事書給女兒聽,一會兒又回頭向後座外籍夫婦詢問正確發音,活力充沛、略嫌聒噪的標準主婦。我則是一就座就馬上翻開小說,心態上和姿態上都打定主意懶得和人打交道,隻身行動、略嫌冷漠的旅人。

閱讀的過程中,縱然心神聚焦在小說上,仍能不時感到鄰座投射而來的目光。根據經驗,這是想找人聊天的訊號,但一來生性不喜和陌生人交談,二來心情還處於剛和J分別的低潮,因此刻意裝做毫無察覺。然而,就在我閱讀告一段落,目光稍微從頁面移開的短暫空檔,她間不容髮地向我提出第一個問題:「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台灣人、住台北嗎?如果是的話,請教你怎樣從機場到台北?」

少婦自我介紹她是嫁到新加坡的台灣人,在知道我同樣也是台灣人後,態度顯得更為親切,陸續問了結婚沒、有小孩沒、為什麼來新加坡…之類的普通問題,並侃侃而談她的新加坡經驗。然而就在這標準的主婦作風下,漸漸地,我隱隱察覺到少婦談話中一抹呼之欲出的非日常性。

她:「其實上星期我才剛回台灣,但如果繼續待在新加坡我會瘋掉,實在快受不了了,所以趁著先生昨晚出差,凌晨就訂了機票回台灣,但後天先生就回國了,所以我明天下午就得回來。」

我:「一個人嫁到國外,難免都會想家…」(不想探人隱私,我小心翼翼地回覆。)

她:「我真的快受不了了,自從去年發生那一件事,我到現在都還活在陰影當中…其實我回台灣後好想回娘家,但現在就算回去也只能住飯店,因為家人都不能理解,為何我到現在還走不出來…他們只會罵我、責怪我…」

我:「…不會啦,長輩通常都很樂意看到小外孫的…」(其實不知該如何應對,但又感到一股不得不說些什麼的壓力,避免話題更深入,只好禮貌性地進行無關緊要的搭話。)

她:「是這樣嗎…可是他們真的不懂、不能體會我的心情…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我每天都感到好大好大的壓力,每天都好痛苦、好痛苦…」

我:「…」(無言。不祥的預感油然升起。)

對話的開端一如少婦的外表,平凡不起眼。毫不設防的我,怎麼也料想不到話題會急轉直下。儘管試圖用禮貌架起防禦外牆,但少婦顯然已在某個時間點下定決心,要對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吐露全盤心聲。措手不及的我,只能倉皇接招,硬生生地被拉入這場真心話大考驗…

niniki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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